每經記者 夏子博    每經編輯 賀娟娟

2023年8月11日，新三板掛牌公司農匠科技（872293）股價開始起飛，短短兩個月時間翻了418倍。

突如其來的暴漲，或讓公司高管都“蒙了”。在此之前，農匠科技股價只有0.14元/股，全天0成交更是常態(tài)，營收只有百萬級別，是典型的新三板“小透明”，如今卻在業(yè)績持續(xù)滑坡情況下，市值沖到6億元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，尤其是在股市這個利益地。

可惜的是，農匠科技“飆漲”未獲多少關注，畢竟，股市的造富神話太多了，農匠科技也確實太“小”了，但隨著浙江瑞豐達公司涉嫌卷款“跑路”一事持續(xù)發(fā)酵，眾人才反應過來：原來這是一場精心預謀的“殺豬盤”……

股市“小透明”逆襲？

農匠科技本身并無多少故事和概念。

據悉，農匠科技是一家從事農產品和食品的貿易企業(yè)，位于西安市西咸新區(qū)灃東新城，2022年11月22日正式掛牌北交所新三板。

若無瑞豐達進場，可能許多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家新三板“小透明”。

三項核心數(shù)據來看，農匠科技缺口不?。?023年報，公司營收僅156.31萬元，扣非凈利潤卻虧損265.36萬元，凈資產693.09萬元，典型的小微企業(yè)，業(yè)績即使在新三板也屬于難看的一類，年報中亦提示存在持續(xù)經營重大風險。

交易情況一向是反映投資價值的標尺，2023年4月25日至8月10日，農匠科技股價一直收于0.14元/股，這期間很長一段時間維持零成交。

但這些都不重要，無人問津、業(yè)績衰敗反倒成了搭建“老鼠倉”的好舞臺。

2023年8月11日，一出瑞豐達私募“左手倒右手”的套利把戲正式上演：據雪球網，當日，農匠科技股票成交量突然達到8001手，股價飆升47.06%，后來幾天交易數(shù)又回歸個位數(shù)，8月25日，農匠科技再次出現(xiàn)3898手交易量，股價來到4元/股，陳文鑫、李素建、劉紅云等個人投資者開始入列十大流通股東。

截至去年10月11日，農匠科技股價一路爬升至58.68元/股，2個月時間翻了418倍，此后開始密集放量，隔幾天就出現(xiàn)超千萬元的成交額，2023年12月18日，是當年最后一次交易，全天成交量1200手，股價已漲到66.66元/股。

圖片來源：雪球網

對比半年報看，陳文鑫、李素建、劉紅云等8名投資人均已大幅減持，前2-10大股東轉由“浙江瑞豐達”及“江蘇瑞竹”系私募基金產品頂替，合計持股38.44%。

圖片來源：雪球網

投資人相繼撤出，私募基金入場高位接盤，這也意味著——瑞豐達系私募操作者或已經把客戶的錢，全“洗”進了自己口袋。

或許，連農匠科技都沒意識到自己卷入了一場什么樣的風暴，也從未設想過自己市值能達到6億元，就迅速成了這場無妄之災下的“犧牲品”：由于股價嚴重背離公司價值，農匠科技2024年僅有兩天有股票交易。

對此，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致電農匠科技2023年報中董事會秘書所留電話，對方接電話后表示自己并非公司董事會秘書申函，“我是打工的，決策權在領導，我都好久沒上班了，董秘只是掛了我一個名，我連公告都不會寫。”

“你圖他利息，他圖你本金”

剛開始操盤時，有人猜測瑞豐達系私募控制人或屬于既“菜”又“玩脫”，“虧得玩不下去了”，或是資金鏈斷裂，未必是從騙錢的角度出發(fā)。

直至5月9日，浙江瑞豐達資產管理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瑞豐達資產）“跑路”的傳聞發(fā)酵，市場才發(fā)現(xiàn)瑞豐達似乎一開始就奔著“殺豬盤”去的，行為要惡劣得多。

經多家媒體報道探訪，證實瑞豐達確已跑路，辦公地已是人去樓空，部分投資者因產品無法兌付已經報案。

圖片來源：每日經濟新聞 王海慜 攝

實際上，在東窗事發(fā)之前，該私募有諸多詭異之處。例如，號稱“全能”的投資能力、超乎尋常的超高業(yè)績、銷售基金產品的傭金很高等。

據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(yè)協(xié)會網站顯示，瑞豐達成立時間為2016年10月20日，注冊資本為3000萬元人民幣，實繳資本為750萬元人民幣，業(yè)務類型包括私募證券投資基金、私募證券投資類FOF基金，管理規(guī)模在20億-50億元。

乍一看，瑞豐達收益率高得嚇人，私募排排網顯示，截至5月，瑞豐達成立以來累計收益85.3%，其中一只期貨及衍生品策略產品成立兩年多累計收益率甚至接近8倍。

據知情人士向《每日經濟新聞》透露，瑞豐達老板拿5個億資金做劣后，2000萬起投，1:4優(yōu)先劣后，保本8%，瑞豐達傭金4個點，比P2P都高。另據一份瑞豐達資產旗下產品的推薦資料顯示，瑞豐達資產的高凈值客戶占比為80%，期貨、券商占比為15%，上市公司及其他占比為5%。

而靚麗包裝下，是高管團隊“斑斑劣跡”的過往。

據國際金融報，瑞豐達公開備案的三位高管，包括公司法定代表人、總經理、執(zhí)行董事劉力誠，副總經理謝雪飛，合規(guī)風控負責人陳慶驥，均有不良記錄。

劉力誠和謝雪飛曾共同在江蘇福信財富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任職，分別擔任風控經理和培訓總監(jiān)職務，但在2020年11月，揚州市公安局邗江分局通告稱，江蘇福信財富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“高額收益為誘餌，向社會不特定公眾吸收資金”，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犯罪。

陳慶驥曾在錦安財富杭州分公司擔任渠道專員，2023年4月19日，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發(fā)布關于“錦安控股公司”的案情通報稱，深圳錦安控股有限公司涉嫌非法集資犯罪活動。

這幾個人湊在一起，或許思路一開始就已經很清晰了，簡而言之，“你圖他利息，他圖你本金”……

“雪崩”過后

目前，瑞豐達公司涉嫌多項違法違規(guī)，證監(jiān)會決定對其立案調查，依法從嚴處理。此外，農匠科技等多家涉及瑞豐達的新三板公司股票5月13日停牌，對相關事項進一步核查。

記者注意到，除農匠科技外，瑞豐達還出現(xiàn)在和嘉天健、邦客樂、味福記、友聯(lián)盛業(yè)、浩添儲能等5只新三板股票。

例如，和嘉天健不到一年時間，這家公司股價從1.01元爆炒至52.18元；賽融信8元到80元，年內翻了10倍，5月7日，瑞豐達瑞雪二號私募基金以80元高價接盤；味福記四個多月1.7元股價沖至264.56元；友聯(lián)盛業(yè)6元沖至156.55元，都有瑞豐達旗下資金與江蘇瑞竹私募高位接盤……

瑞豐達的手法并不算太復雜，先利用新三板股票流動性差、市值低、易拉升等特點，在低位收集足夠多的籌碼，并逐步拉高股票價位，然后再用旗下產品高位接盤，這樣就把私募基金的資金“置換”到自己手里，實現(xiàn)“金蟬脫殼”。

在這場“雪崩”過后，諸多行業(yè)痼疾和漏洞隨之浮現(xiàn)。

在瑞豐達高位接盤中，還有一家江蘇瑞竹私募如影隨形，步調一致。“這可能涉及多層嵌套，通過下投多家私募，在基金之間互相對倒。”

這也反映出私募通道業(yè)務屢禁不止，此前有瑞豐達資產投資人稱：“為了規(guī)避投資風險，我還要求對購買產品的交易端進行觀測，并約定不能購買新三板、場外期權等標的，但產品還是通過投資其他基金的方式繞開了這一限制，防不勝防。”

此外，中基協(xié)網站顯示，瑞豐達共備案了70只私募產品，托管人包括中信證券、華泰證券、招商證券、中國銀河證券、國泰君安、華安證券等。在這場風波中，托管人是否存在失職行為？托管人是否應該承擔賠償責任？其責任邊界還需厘清。

在監(jiān)管層面，一位投行人士向記者表示，“監(jiān)管主要規(guī)定機構設立、基本內控等，以及出問題后予以處罰，很難覆蓋到每個機構的日常具體操作。”

但上述人士進一步表示，監(jiān)管層面對市場操縱查處問題確實需要加強，不光是力度，還有及時性。從技術上說，現(xiàn)在都是電子化交易的，交易信息全部留痕，是有能力去查處的。但是監(jiān)管查處力度是遠遠不夠的，一方面可能與監(jiān)管人手不足有關，另一方面也是對這種操縱的打擊如果普遍化，會帶來市場人氣的下降。

此外，“監(jiān)管時如何界定市場操縱、市場炒作、市場正常的投資行為間的關系，炒作是不是違規(guī)？操縱和炒作的邊界在哪兒？都是需要進一步厘清和規(guī)范。”上述人士表示。

封面圖片來源：視覺中國VCG211198271644